鍛羽的孔雀

    五、六十年代的新營，介於鄉村與城市的風貌，人民純樸，社會文明刺激又使得國小、國中教育非常發達，各項才藝比賽蓬勃發展，不愧是台南的縣政府所在地，文化中心也致力於文化的推展。

    我就讀的新進國小，具有濃厚文化氣息，學校多元發展，簡直就是提倡德、智、體、群、美，五育均衡發展的學校。低年級定期舉行繪畫比賽，中年級書法、演講比賽，高年級朗讀、作文、合唱比賽。對外還有民族舞蹈、合唱、幼童軍、儀隊…紛紛加入文化季的盛宴。整個校園裡，運動的運動，編舞的編舞，演戲的演戲…學生很活潑，自動參與，極具創意。

    記得小學三年級為了宣傳選舉，老師們集合全校教唱「圈啊圈」的選舉歌，要我們懂得選賢舉能，不能賄選，更要告訴父母投下神聖的一票。我們班級不只會唱，還自動分組在學校花園裡編舞，廣為宣傳。

    五年級國語教科書有花木蘭一課，我們利用放學後留在教室，和六年級的學長合演這齣戲。

    學校常配合節日推出活動，讓學生從中學到課外的知識，教育與生活結合在一起。譬如：為了慶祝光復節，全校製作花燈，光復節當天集合五、六年級師生在晚上舉行提燈遊行；文藝季選拔優秀學生表演民族舞蹈；雙十國慶校內舉辦說相聲比賽，主題是雙十節的意義；整潔月全校來個社區掃除勞動服務，在星期六上午學生們帶著掃地用具舉凡大街小巷、馬路、水溝…都是掃除的範圍；甚至於有企業家載譽歸鄉的，學校還會派出儀隊，在街上列隊歡迎哦。學校教育的範圍和社區也連結，讓我深深感受到愛家、愛校、愛社區、愛鄉里的情懷。

    新進國小正好位於市區和郊區之間，班上同學一半是公教人員的子弟，一半是鄉下農村子弟，有一半同學早就受過幼稚教育，早就學會數字以及注音符號，我雖是第一次接觸，反而對學習感到好奇，格外認真聽課，奠定了日後的學習基礎。

    當時低年級因為學生數眾多，教室不夠，還要分二班制：一星期上午上課，另一星期下午上課。輪到下午的課，我會11點多提早到學校，到處看看其他年級上課的情形。等到其他同學陸續到校，一起玩跳高…或其他遊戲，直到可以進教室。說也奇怪，那麼小的年紀，竟然把上學當作最重要的事。早早到校，預備一天學習課程的開始，然後寫完作業才回家。

    還記得剛上學發生的傻事：二姊帶我新生入學註冊完畢的第二天，雞才啼天剛亮，我已經興奮得迫不及待起床，梳洗完畢，穿好制服，準備揹書包上學，每天都是我第一個到校，要找警衛伯伯開校門讓我進去。媽媽每天看到我這麼早上學，常常笑我：「那麼早趕去學校，是要幫老師提洗臉水嗎？」甚至於一個禮拜過去了，遇到星期日，我還是照常早起揹書包，姊姊告訴我不用上學，我理直氣壯地回說：「老師又沒說今天不用上學，我不信，我要去學校！」走到學校果真沒有半個人，才確信不用上學的折回來。雖然是很固執的個性，但也顯現我很愛上學，認為上學是最快樂的事！

    由傻不隆冬的低年級生到三年級帶隊進場，參加儀隊、合唱團…，不只學業成績名列前茅，還受到老師的疼愛，同學的愛戴，當選模範生。小孩子很天真的，像白紙一般，我被教導了正義、愛國、孝順、謙虛、勤勞…，表現出來的，也就是正義、愛國、孝順、謙虛、勤勞…。

    三年級有一次下課時間，在教室前的走道看到一位五年級生欺負我們三年級的同學，我並不認識這位學長，卻很嚴厲的訓他一頓：「以大欺小你好意思嗎？老師教我們要正正當當的做事，不欺負人…」愈說愈激烈，學長被訓得愣住了，而我卻傷心地跑回教室趴在桌上哭了起來，傷心難過，為的是：人們怎麼不學好？

    我就讀小學階段，爸爸生意垮了，家境已經不好，每天上學媽媽會準備十元硬幣給我們帶到學校買早餐吃 ，我都存起來，捨不得花。直到媽媽生病，想吃水梨罐頭，把存的錢湊一湊剛好夠買一瓶，興沖沖的買回來，看到媽媽滿足的吃著，心裡有說不出得開心，因為終於可以為媽媽盡一份心力了。

    三年級遇到一位我最敬愛的老師：李緒英老師。她是山東省人，長得高挑，把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。會問我：「老師燙頭髮好看，還是直的好看？」我會天真的回答：「電頭髮好看。」（台灣國語）

    她有愛心，對學生一視同仁不偏心。班上學生不論聰明的還是調皮搗蛋的，她都溫柔的教導，還時常關心比較弱勢的學生，給他們衣服，噓寒問暖；又多才多藝，會唱歌、伴奏、跳舞，是合唱團的指導老師，又會編民族舞蹈，文化中心的表演活動都是她籌畫的。

    因為她的愛心教導及獎勵下，考前三名的學生除了學校獎狀和獎品外，她還另外準備文具：彩色筆、蠟筆、水彩盒、鉛筆…。全班雖有五十多位學生，每次考試前三名就有一半以上。有一次李老師說：考滿分的可以到老師家，大家愛老師，有這麼好的獎勵，大家都卯足了勁認真讀書，結果全班滿分的就有十幾位。老師住在新營糖廠裡，是日式房子，前院有花園，後院有水果。老師帶我們圍坐在客廳裡，她彈琴我們唱歌，還準備點心：綠豆湯和糖廠冰棒，真是滿滿的歡欣與感恩。傍晚告別準備各自回家時，老師還特別採了一顆很大的楊桃送給我，我知道老師對我特別疼愛，她的教育愛，也一直是我擔任教育工作者的典範！

    高年級換了邱水松老師當我的級任老師。他是道地的本省人，發音還不準，小鳥兒會念成小貓兒（台語），不過上課很認真。班上轉來一位邱姓同學，她很可愛，家境很富裕，所以穿的制服都是特製的，兩家好像是好朋友，所以邱老師的偏心很明顯。

    不過，我倒是和邱同學是莫逆之交，可能都是成績優秀的好學生，會互相鼓勵和競爭。

    當時新進國小畢業領獎的評比是全校每班選出前十名的學生，統一在禮堂進行三天的大會考，考試科目包括：國語、數學、社會、自然、生活與倫理、健康教育和作文。依各科總分排序，全校第一名就是縣長獎，第二名就是鎮長獎，第三名是校長獎…，縣長獎得主要代表畢業生致詞，所以畢業會考是非常盛重的大事。因為各班精銳盡出，班上學生得第一名，就代表這班導師教導有方，老師會有莫大的光榮。

    好像刺激越大，激勵我的動能就愈強。當我得第一名時，回到家都有不認識的人好奇的張望，一時間竟然成為眾人皆曉的人物，每個老師都要關心一番，最多的問話是：「得第一名高不高興啊？」心想當然高興啊，為什麼要問？我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了，只好回答：「不知道。」因為得第一名更重要的意義是：它代表自我挑戰的勝利。只要自己說能，你就能！所以，不要妄自菲薄！

    一生中第一次面臨這麼盛大的典禮，感觸良深。也許上台的機會很多，但是特顯風光的，卻是自己付出最多努力爭取來的！

    在國小打下的根基，為國中鋪下一條坦途。當然競爭更激烈了，因為來自四路八方的英雄好漢齊聚一堂，學校立即實施能力分班，而且是國語、數學、英語三科的實驗能力分班，一遇到這三科的上課，全校要跑班，依照成績分成第一好班，第二好班，第三好班。有些人三科全在同一班，有些人卻要在各自不同的班。也許我都在第一好班，沒有體會到分班的苦楚與不便。

    雖然國中階段升學壓力很大，不過縣立學校畢竟比私立學校正常。當時私立學校升學率高，很多家長為了擠進私立學校，不惜人情關說，最後還以抽籤方式，決定能不能進私立學校。但是，各國小成績優秀的學生，不但是私立學校優先錄取還享受免費優待呢！當時導師也問我要不要讀私立中學，我拒絕了，因為前一屆的縣長獎學長就讀有名的私立中學，因填鴨式的教學竟適應不良，慘遭退學呢！我選擇縣立國中，接受正常教學，雖是第一好班並不是以考試為第一要務，還要參加合唱團，全縣第一名，還要參加區賽；校內活動家事課、體育課、童軍課…一應具全，都沒有偏廢。而且當時幾乎都是年輕有為的老師帶領我們，各種領域專長的老師聯合起來規劃：野炊、綠野仙蹤、露營…，每個老師都有創新的教學：國文老師教古詩背誦、作文指導、演戲；數學老師以邏輯推演算式；公民老師舉辦辯論比賽、參觀活動；音樂老師帶合唱教聲樂…

    我很慶幸自己的抉擇，也好感激所有教過我的老師。國中導師邱慧娟老師從師大中文系畢業就帶我們，師生感情如師亦友，她熬夜刻講義為我們準備額外的資料，當我們不夠認真時她就會語重心長的說：「我為誰辛苦為誰忙啊？」

    數學老師有兩顆圓滾滾的大眼睛，上課第一句話：「各位同學，請翻到課本的×頁！」然後像哲人般講解題意。等到考試時，常會說：「讀書不用功，每題都像『似曾相識燕飛去』，不是燕歸來啊！」

    物理老師很帥，每個女同學都很仰慕他。不過女生理科就是比較弱，成績不好，被他訓到每個人都低下頭，暗自啜泣，戚戚窣窣的哭個不停。

   的確，所有老師都盡心盡力的教導我們，我們的老師身教言教在在都影響著我們，在內心深處潛藏著，等待開出美麗花朵的一天。國文老師教給我們的是詩質的心；數學老師教給我們的是理智客觀的分析；物理老師教給我們的是宇宙寬廣的好奇…。果然在這樣的薰陶下,我們這一屆學生升學率開出亮麗的榜單，老師們的辛苦有了回報。

    我深受學校教育的冶煉，希冀成為鍛羽的孔雀，在教育工作上發光發熱…。